當學生跟我說他要為即將來的馬拉松比賽開始鍛鍊時,
我對眼前這位年輕人產生了好奇‧
有別於短跑比賽著重的爆發力,馬拉松更注重持久力‧
短跑比賽經常在零點幾秒之間分出勝負,若是想贏,就要奔馳如風‧
馬拉松比賽的輸贏,決定在意念的秒間‧對手不是在你左右跑道疾疾風行的羚羊與豹,你也不會被超前幾公分之遙的對手勃噴的飛汗濺到,因而吞下敗仗‧
馬拉松的戲劇轉折,存在於每一個選手的心裡‧
一個長達數公里的跑步比賽,逞快的人猶如自廢武功‧「規律」才是致勝的武器‧
規律的呼吸,規律的步伐,規律的節奏,甚至規律的思想‧
在這麼一段路途中,你要學會跟自己相處‧別無他法‧
跑馬拉松的選手,內心在想什麼?
需要經常對自己心戰喊話嗎?能不能盡情享受沿途的花香鳥語?或者,只是單調地默數自己的腳步節拍?
村上春樹說,他跑步的時候,經常「什麼都不想」‧
「想一想河流‧想一想雲‧但本質上,什麼也沒有想‧我只是在自家製造的小巧空白之中,在令人懷念的沉默之中,繼續跑著‧這是一件相當美好的事‧不管別人怎麼說‧」(頁33)
讀他寫跑步的書,你會在某個字裡行間恍惚,彷彿突然洩漏了什麼人生的大道理‧
跑步時什麼都不想的境界,不就是「空」的境界?
科學家發現,受試者在進入深層冥想的過程中,大腦的某些區域特別暗,意謂著這些區域在深層冥想狀態下特別「不」活躍‧
受到影響的區域是大腦後上頂葉的好幾束神經元,此區域的重要功能就是引導我們了解自己在外在物理世界中的方向‧
此項科學實驗的啟示是,當人在祈禱或者進入冥想狀態時內在感受到的平靜與和諧,來自於與他人或者周圍世界分隔的感覺「徹底消失」‧
長距離的慢跑者如村上春樹,認真地跑起來時進入了他所謂的美好的平靜中,時常讓我好奇是否就是透過打坐想要臻至的禪修境界?
或許並沒有那麼超現實‧
村上說,跑步中肌肉要學會忍耐,身體要學會適應‧同樣地,精神上也要能度過煎熬‧
「在每個人個別被賦予的極限中,希望能盡量有效地燃燒自己,這是所謂跑步的本質,也是活著〈而且對我來說也是寫作的〉的隱喻‧」(頁97)
你看見了一個作家寫作的態度‧而,他是從跑步中領悟得來‧
一個人,因為某些目的,或者不知名的原因而跑起了馬拉松‧
對我而言,比起短跑健將,一個跑著馬拉松的人,沒有那麼「簡單」‧
他〈她〉要實現的,往往更像是回答生命的命題‧
因為,你要競爭的對手,是自己‧你最終要面對的,也是自己‧
旁邊沒有忽忽呼嘯的敵人,沒有誰想要跟誰爭奪那零點一秒‧
經過身旁,照面的眼神中,彼此知道彼此的心事── 是一個薛西弗斯說給另一個薛西弗斯聽的故事‧
當然也可能,跑步就只是跑步,哪來那麼多天花亂墜的人生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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